Friday, December 22, 2006

譯文 – René Jacobs六十歲生日訪談 (上)

René Jacobs可以說是我個人最偏愛的假聲男高音之一,雖然很多人覺得他的演唱有時不夠精采,但我覺得他本身就不是以天花亂墜的技巧而存在的聲樂家。對我來說,他是一位虔誠信奉音樂,認真執著於演繹音樂內在的藝術家。在他開始執棒指揮之後,更是為古典樂壇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。本篇文章源出自於法國古典音樂雜誌Le monde de la musique,為慶祝René Jacobs六十歲生日專門做的訪談。訪問內容我個人覺得相當有意思,所以譯出來與朋友共賞,而原文由該雜誌社印成小冊子在各處散發,不附載於任何一期雜誌內容之內。其中若有譯文不明確之處,還希望大家不吝指教。

2006年對René Jacobs來說是個值得紀念的年份;除了進入耳順之齡之外,同時也是他與Harmonia Mundi唱片公司邁向第三十年的合作。Harmonia Mundi公司藉此機會,特別推出一套「René Jacobs by himself」為其歌手與指揮雙重音樂家的成就做一定位。

LMLM:今年的10月30日,您將慶祝個人的六十大壽,同時還有與harmonia mundi公司三十年的合作,這段算來漫長的職業生涯是不是可稱之為一連串的發現與交會?


RJ:以發現來說,我的第一個發現應該是我假聲的嗓音。我最早的歌唱舞台是我家鄉根特(Gand)的Saint-Bavon教堂,那時我領導唱經班,並一直在次女高音部唱到16歲。每個禮拜天,我們都會演唱葛利果聖歌(那時梵諦岡尚未開第二次大公會議),葛利果是訓練演唱最好的音樂。不久我開始變聲,我的變聲期算長,但對一個兒童女低音來說,聽不出大差別,只是我仍停止了演唱。結果一年以後,我變成男高音,類似許萊亞那種。我有一份珍藏的私人錄音,就是當時我用男高音的聲音所演唱的舒伯特藝術歌曲。那段時間我一邊在大學修古典文學,一邊向男高音Louis Devos學習聲樂,不過我從未聽過假聲的演出。後來,我那時加入的合唱團參與了由戴勒合聲團(Deller Consort,又譯為戴勒夥伴聲樂隊)所製作的普塞爾歌劇:仙后(The Fairy Queen)。當我聽到Alfred Deller的演唱之後,我立刻對我自己的假音感到共鳴。然事實上我的假音音色非常突出,但是Devos認為我若要繼續唱男高音,就不要使用這種發聲法。在受到「感召」之後,接下來兩年的夏天,我都到法國南部的塞農克寺院l’abbaye de Sénanque接受Alfred Deller的指導。

因為對假音的「發現」,引導我走向、開發新的曲目。戴勒的專長是英國巴洛克音樂:如伊莉莎白時代的歌曲、普塞爾與韓德爾,他擁有無人能及的絕佳音樂性,但我感受最深的,是他研讀曲目樂譜時對文字理解的重視。那個時候我同樣著迷費雪迪斯考的藝術歌曲,在他的演唱中,文字也同樣佔有重要的位置。而我也發現,這是我該遵循的演唱方式。

LMLM:在這段巴洛克先鋒者時期,你有什麼特別的回憶嗎?

RJ:那個時期我遇到非常多優秀的音樂家:在布魯塞爾有克伊肯(Kuijken)三兄弟,在安特衛普有大鍵琴兼鋼琴家Jos van Immerseel,在阿姆斯特丹有雷恩哈特與湯.庫普曼。我第一張問世的專輯:盧利的「中產階級的紳士們」,由Deutsche Harmonia Mundi發行,就是經由湯.庫普曼所促成;這張專輯另外也是La Petite Bande合奏團的第一張錄音。還有,這個錄音也是我首度與科隆的WDR電台的合作,一直到今天,我們仍有陸續的錄音計畫。

LMLM:您那時在中產階級的紳士們一劇中所演唱的是?

RJ:一些假聲男高音的部份。

LMLM:請問一下高男高音(haute-contre)與假聲男高音(contre-ténor)的區別?

RJ:呃,這是個永遠也爭不出結論的問題。不過在那個時代,法文的haute-contre就是英文的counter tenor:意即比男高音更高的音域。然而在複調音樂中,男高音可說是「支撐」整個音樂的支柱,並由altus高假聲男高音與bassus低假聲男高音所圍繞(譯註1)。而在這張盧利的專輯,我幾乎是用男高音的聲音去演唱。

LMLM:您是如何開發您的曲目呢?

RJ:我對巴洛克的清唱劇非常喜愛,特別是法國與巴哈的清唱劇。我在根特有參與過一些清唱劇的演出,是由赫爾維格指揮合唱團,但詠嘆調的部份卻是由湯.庫普曼指揮。因此我發現我無需將自己侷限在戴勒的曲目,那些曲子的音域偏低,而我之所以能演唱巴哈的女低音角色,還是在我較高音域下過苦功之後的事。其實在服兵役的時期,我還夢想能演唱所有巴哈受難曲的福音傳道者,不過我驚喜的發現一套由德律風根(Telefunken)發行,由哈農庫特指揮,並由英國假聲男高音Paul Esswood演唱女低音部的馬太受難曲。那個時候,我在海牙的聲樂老師Lucie Frateur直接將我當成一個女聲樂家來教導,因此我才有足夠的訓練去演唱馬太受難曲的女低音獨唱,並分別與赫爾維格與雷恩哈特錄了兩次的錄音。之後當我開始嚐試指揮,漸漸地沒有時間去練習,也就慢慢失去了那些高音。

LMLM:而這些馬太受難曲中的高音,我們曾在巴黎的Saint-Etienne-du-Mont教堂現場聆聽過。那時正是赫爾維格指揮,也是「革新巴洛克」的重要里程碑。

RJ:其實,我最近正在Köthen排練馬太受難曲,而我同時負責演唱男高音的詠嘆調,用回我最早的聲音,算是繞了一大圈。

LMLM:能不能說說您和harmonia mundi公司一開始是怎麼合作的?

RJ:有一次我在巴黎的聖禮拜堂演唱庫普蘭(Couperin)的「耶穌苦難紀念三的大日課」(Les leçons de ténèbres),演唱會結束之後,我因人介紹認識了Bernard Coutaz(譯注:harmonia mundi的老闆)。由於稍早之前,我也才結識了魯特琴家Konrad Junghänel,並與之合作過多次獨唱會,還有一位來自美國住在巴黎的大鍵琴家,也就是威廉.克利斯提(William Christie)。於是我藉這個機會,主動向harmonia mundi提議錄製「耶穌苦難紀念三的大日課」這個曲目,只不過這次換成夏邦提耶的作品;我一直認為,這張專輯對於推廣夏邦提耶的音樂有著良多的貢獻。那時候我和弗蘭.克伊肯(Wieland Kuijken)、Junghänel、克利斯提,還有一位美國女高音Judith Nelson常一起合作。接下來我們開始研究Lambert(譯注:法國17世紀作曲家)的宮廷曲(Air de cour),漸漸地我成為專門研究法國音樂的專家。不過當我開始從事指揮之後,我反而遠離了這些法國曲目。

LMLM:那您是如何進入到夏邦提耶的作品呢?

RJ:我想是克利斯提的引介。另外,在巴塞爾聲樂學院(Schola Cantorum)的圖書館裡,我發現了一本專門探討夏邦提耶作品的書,作者是一位瑞士音樂學家,我幾乎是一頭栽進書裡所討論的內容。我那時可算個書蟲,每天專跑圖書館,特別是根特與布魯塞爾音樂院的藏書室。長笛家Barthold Kuijken對法國國家圖書館裡面那些迂迴小徑熟悉的有如自己家,有一次他帶我進去,而我就在那裡了解了,要去詮釋古樂,就要先拍掉覆蓋其上的百年塵灰。我家後來有成堆的宮庭曲樂譜影印本,全部豈碼可錄製20來張專輯。這些樂譜,我必需自動地移轉到我本來的聲音去演唱。

LMLM:請問聲樂協奏團(Concerto Vocale)是如何產生的呢?

RJ:開始其實只是一個系列錄音的標籤,以室內聲樂作品為主,那時集合的演唱家將來都是要當指揮的。可是大部份的聽眾都沒有了解,從開始就一直將聲樂協奏團當作一個管弦樂團體來討論。於是後來協奏團真的「成形」,我們也錄製了不少專輯。

LMLM:教學呢?

RJ:大約30年前,我一開始在巴塞爾的聲樂學校兼一點課,之後增加為一週一次,另外在茵斯布魯克的音樂節,因為英國男高音Nigel Rodgers的學生太多,我便替他分擔一些教學。接下來我收到一些明星學生如修爾和Maria Chistina Kiehr。而我是從替學生上課伴奏,才學到如何伴奏好一場獨唱會。而我第一次指揮管弦樂團的經驗,也是與他們共同分享,雖然那時我從沒想到指揮將會是我的第二生涯。

LMLM:你指揮的第一齣歌劇是哪一個?

RJ:這漫長的故事要從美國談起。有一陣子我常到美國演唱,美國人多半是經由英式高中的學生演奏而認識巴洛克音樂,而韓德爾的彌賽亞更是絕對的經典曲目。但我們都知道美國集合了世界各種行業的菁英,我就是在麻州的一個義大利音樂研討會上,聽到一位洛杉磯的大學音樂教授,以極其吸引人的內容討論安東尼奧.切斯蒂的歌劇「L’Orontea」。正好切斯蒂曾經擔任哈布斯堡家族在茵斯布魯克的宮庭音樂家,我想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機會,在茵斯布魯克音樂節上演這齣誕生於此的劇作,一齣未定型的 「女人皆如此」。

於是我向音樂節經理提議這個構想,並以音樂會型式演出,沒想到harmonia mundi馬上決定要錄音。而整場音樂會進行的讓人有些手忙腳亂,因為我一邊指揮還要一邊演唱其中一主要角色。不過我更早以前就對威尼斯歌劇略有認識,那是我剛出道時,與另一位美國音樂學家亞蘭.柯蒂斯(Alan Curtis)學習卡瓦利L’Erismena的一個喜劇角色。

同一個時期,我也參加了阿姆斯特丹的蒙台威爾第音樂節,那時哈農庫特指揮「波佩亞的嘉冕」,而雷恩哈特則計畫了一個晚上演出包括「Ballo dell’Ingrate」與「Lamento d’Arianna」兩齣劇,而我男伴女裝演出。那次的劇場導演是Filippo Sanjust,我從他那裡學習到許多歌劇演出經驗。於是在1985年的音樂節,也就是在茵斯布魯克以音樂會型式演出的兩年之後,我真正地以劇場型式指揮了L’Orontea這齣歌劇。但我那時並不了解我開始進入到另一個複雜的音樂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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